7
本来要离去的顾流峥，见状也从马车上下来。
他笑着揽住我的腰，光明正大宣告给他们听。
“原来是宋小公子和郑小公子，早就听闻二位公子和我未婚妻情谊深厚。”
“三日后便是我与飞鸢的大婚，届时还请二位驾临侯府，喝杯喜酒。”
宋琰浑身僵硬，不敢置信的望着我。
郑书亦也震惊在原地。
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。
“飞鸢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难道前几日……不是你逼盛菀出嫁吗？”
“居然是……你自己出嫁？！”
我面无表情的望着他，冷冷开口。
“我从未说过要让盛菀出嫁。”
郑书亦坚决不信，他冲上来一把推开顾流峥，握住我的手不死心的质问。
“不可能的，飞鸢。”
“你当初明明说过，自己一辈子不愿嫁人，就算是有朝一日嫁人，也会从我和宋琰之中选一个做夫婿！”
他一脸不善瞪着顾流峥。
“侯府二公子又是什么冒出来的？”
“你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，飞鸢可是我和宋公子的青梅，你怎么敢向她求亲？”
我止不住冷笑。
的确，他们仗着青梅竹马的身份，吓退了不少意图同我求亲的人。
我日常喜欢束高马尾，胭脂也不常用，偶尔来客人化个妆容，就让人眼前惊艳。
这几年很多人都想来娶我。
可他们没几个有好下场的。
都被二人恐吓，吓得屁滚尿流，再也不敢提求亲之事。
可现在不同了。
我后退一步，主动握住顾流峥的手。
“二位公子莫要胡闹，顾公子是我柳飞鸢的夫婿，你们若是瞧不起他，便是与我柳飞鸢作对！”
“更何况前些日子，我们已经割袍断义，恩断义绝。”
“还请二位离去，莫要再纠缠。”
8
既然已经被他们二人撞见，我担心顾流峥夜里回去不安全。
“顾公子，既然来都来了，不如去拜见一下我阿爹阿娘吧。”
顾流峥望着我眼中满是惊喜。
他轻笑，手掌回握住我，十指相扣。
“好，听飞鸢的。”
阿爹常年在军中练兵，很少回府。
如今听说顾流峥前来拜访。
竟连夜从军营赶回来，与未来女婿一见。
他们都对顾流峥很满意。
说了几句话，便让顾流峥回去休息了。
半夜我熄灯而眠，却忽然听到翻墙落地的声音，直到我的窗子被人从外面打开。
我才猛然起身。
“……飞鸢。”
宋琰的声音有些沙哑，从外面小声传来。
月光斜照，他就和小时候那样，立在那里，定定的望着我。
从前我因为不听话总是挨打。
爹爹打我毫不留情，总是回来就一身伤。
每次宋琰看了都心疼。
默不作声回府，偷了他爹的药，眼巴巴的来送给我。
他功夫比郑书亦要强很多，偷偷翻墙进了我的闺房，小心翼翼给我上药。
如今他站在那里，我有一瞬间的错觉，恍若回到从前。
可直到宋琰红了眼。
“答应我，别嫁给顾流峥，好不好？”
他从腰间掏出一枚翡翠玉佩，隔着窗户在我眼前晃了晃。
“你瞧，这是你之前送我的定情信物。”
“我给拿回来了。”
9
我面无表情的望着那枚玉佩。
就在前几日，它还明晃晃的挂在盛菀腰间。
只因为盛菀一句喜欢。
宋琰就毫不犹豫摘下来，送给了她。
我承认，虽然同他们两人都走得近，可我只把郑书亦当做弟弟，唯独对宋琰动了心。
所以我期盼着，宋琰对我唯独是不同的。
可直到盛菀出现。
盛菀的演技那样拙劣，她学我的妆容，学我的一举一动，甚至学我习武，学我置办学堂。
就连我的侍女小荷都能看出来，盛菀就是一株茉莉绿茶，故意处处模仿我。
可宋琰却看不出来。
盛菀的手被划破了，他满眼都是心疼。
在无人处将她抱在怀里，又亲了亲她的额头。
可是转瞬告诉我，“飞鸢你能不能别吃醋，菀菀是你救的，我们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，把她当做妹妹！”
如今他到底是当成妹妹，还是有别的心思。
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。
我面无表情的把翡翠玉佩接回来。
宋琰眼睛一亮，看向我多了几分期待。
可我反手就将玉佩狠狠丢在地上，砸了个粉碎。
清脆的碎裂声传来，我清晰看到宋琰的表情也碎掉了。
他眼眸猩红，目光满是哀伤。
“飞鸢，这玉佩可是你当年挨了好几板子才拿到的！你若是不想要，把它还给我就好，何必摔碎？！”
我收回目光，“它脏了，我就不要了。”
和盛菀相关的一切。
我都不要了。
10
听到我这话，宋琰犹如疯了一样，忽然翻身从窗子里跳了进来。
“你要干什么？”
我一脸警惕后退。
如今深夜，我还穿着寢衣，我的未婚夫还睡在隔壁。
宋琰却满眼都是占有欲，冲进来抱住我。
他眼中有泪光。
“飞鸢，我错了，只要你愿意回头，我立刻就回去禀告我父亲，让他来将军府提亲！”
“你若是不喜欢，以后我会和菀菀保持距离，好不好？”
“飞鸢，我不能失去你……”
他声音沙哑，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悲伤，低头便要朝着我吻下来。
我愣了一瞬，很快清醒着将他推开。
“宋琰！我如今已经答应侯府的求亲了。”
“你就算后悔，也已经晚了。”
宋琰却大受刺激。
他摇着头死活不肯接受。
“我不信！去年看星星的时候，郑书亦睡着了，我听到你在我耳边偷偷说的话了——”
“你说若是有朝一日嫁人，你希望能嫁给我，对不对飞鸢？”
“你是喜欢我的！”
我闭了闭眼，只觉得无比厌烦。
我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，到底要怎样，他才能明白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。
就在他满眼占有欲，想再次搂抱住我时。
忽然一双手将我推入了另一个怀抱。
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“宋小公子，请自重，我娘子好像有些抗拒你的触碰。”
是顾流峥！
他满眼都是笑意，温润如玉中却带着一股坚韧，是绝不让步的守护。
宋琰咬牙切齿，“顾流峥，你闭嘴！飞鸢还未成婚，什么你娘子？！”
顾流峥也不恼，只是望了一眼外面便轻笑。
“宋小公子深夜不在丞相府睡觉，居然学梁上君子，翻墙进入姑娘家的闺房，这若是传出去，恐怕连带着宋丞相都没脸见人了吧？”
宋琰抿了抿唇，有些迟疑。
他最怕的就是他爹宋丞相。
宋丞相最怕的就是名声有损。
宋琰最后深深看向我。
“飞鸢，答应我别嫁给他，等我。”
11
可我不会等任何人了。
三日后，便是我的大婚，顾流峥八抬大轿来娶我。
那一日，听说宋琰一心想要求娶我，惹怒了宋丞相，被罚禁足。
而郑书亦也因为贸然收留盛菀，气得郑夫人大病一场。
顾流峥骑着高头大马，将我扶上花轿。
“娘子，日后我定会好好护你。”
人们不再传言，将军府的嫡女柳飞鸢不知廉耻，整日与男子厮混在一起。
人们开始歌颂，将军府嫡女花容月貌，与侯府二公子门当户对，天造地设。
将我迎娶回府，顾流峥便待我极好。
看向我的眼中总是有光。
那日公婆邀我一同用膳，侯夫人热情的将玫瑰花糕放置在我跟前，让我去吃。
我久久未动，顾流峥不动声色的将其拿走。
“飞鸢对玫瑰过敏。”
之后众人不再为难，而我却诧异看向顾流峥。
事后回到小院，我盯着顾流峥看了许久。
才想起这些时日，他好像尤其了解我的生活习性。
我问他，“你怎么知道我对玫瑰过敏？你……一早就认识我？”
可我却对他全无印象。
顾流峥正亲手帮我做过冬的大氅，闻言笑着抬头，“是，我多年前便认识你了。”
他这才说出早就被我遗忘的一段过去。
三年前，我女扮男装，混在将军队伍里去剿匪，救出被挟持的流民。
那些流民中就有顾流峥。
他当时身子很弱，又被毒舌咬到了，几乎命悬一线。
是我救了他，又不嫌弃他身上脏污，亲口将伤口里的毒吸了出来。
顾流峥回忆时满脸温柔，“那时我就认出来了，救我的小伙子，其实是个姑娘。”
12
他这么一说，我似乎想起了一些散乱的片段。
那时我还真不知道他是侯府二公子。
只当他是个流民，心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。
也是那个时候，回京的途中，我救了盛菀。
同样的时间，同样的恩情。
顾流峥至今铭记，对我温柔以待。
而盛菀，早就已经忘恩负义，将我算计至此，把那份恩情彻底抛到九霄云外了。
婚后不过两三个月。
宋琰和郑书亦都会后悔了，他们纷纷上门来找我，说要给我道歉赔不是。
甚至还找到了侯府，惹得四邻非议。
我不肯见他们。
“告诉他们，我如今已经是有夫之妇，不方便再见外男，让他们请回吧。”
过了没几日。
上京中就传起了流言。
说我当年执意不肯嫁人，为何忽然松口同意，不过是因为那日从匪窝里逃出来。
被土匪毁了清白，脏了身子。
这流言传的沸沸扬扬，我爹娘和公婆听了，都大怒一场。
我爹娘气病了，可我是嫁出去的女儿，他们无法来侯府探望我。
公婆却嫌弃我名声不好，如今更是毁了侯府的名声。
让在我祠堂里罚跪。
顾流峥主动站出来，毫不犹豫将我护在身后。
“儿子可以证明，飞鸢是无辜的，那些流言不过是诽谤。”
“给我几日，我一定查出来幕后主使，还给飞鸢和侯府一个清白。”
顾流峥坚持不肯让我罚跪祠堂，还说若是我跪，他便陪着我一起。
顾流峥身子生来虚弱，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？
侯夫人无奈叹息，收回了之前的话。
顾流峥将我抱在怀里，轻声安抚。
我问他，“你真的相信我吗？他们说我从匪窝里出来，被毁了清白，你为何没有怀疑？”
顾流峥眼神坚定，把我抱的更紧了。
“不管有没有，那都是从前的事，你都是我的娘子，为夫定然与你患难与共。”
“更何况那次的事我有耳闻。”
“我的飞鸢，是为了救盛菀而闯入匪窝的，只是后来被他们抛下了。”
“就算发生了什么，也是他们的错，我都只会心疼飞鸢。”
他的话一字一句，铿锵有力。
却让我红了眼眶。
我轻笑，“顾流峥，得夫如此，夫复何求？”
13
之后几日，我在侯府闭门不出。
顾流峥却忙得从早到晚。
但关于我的那些流传听不到了。
只有顾流峥脸色疲惫的回来。
第二日，街坊又很快传起了新的传闻。
听说盛菀住在侍郎府已经数月，却偏偏那一晚，给郑书亦下了春药。
当晚两人一夜荒唐。
之后两个人醒来，盛菀便哭着求他娶了自己。
郑书亦大怒，这才看清楚盛菀不择手段的真面目，明白她之前的一切楚楚可怜都是装的。
他不忍心让爹娘都受人诟病。
只好迎娶了盛菀。
盛菀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，就处处为难下人。
又担心哪个侍女有姿色，勾引迷惑了自家夫君，便鸡蛋里挑骨头，随便寻了缘由将人发卖，或扔去勾栏。
甚至还闹出了一条人命。
侍郎府被盛菀搅得乌烟瘴气。
郑夫人气得病倒，连连咒骂，“娶了个这样的玩意儿回来，真是造孽啊！”
又过了几日。
郑书亦脸色憔悴的来找我。
“飞鸢。”
顾流峥刚好得空，陪我去逛街买胭脂，郑书亦上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。
他手里拿着那一杆熟悉的红缨枪。
枪柄处还刻着“鸢”字。
我神色微动，望着红缨枪久久没有回神。
这红缨枪还是六年前，宋琰亲手让人给我打造的，作为生辰礼送给我的。
他说上面刻着我的名字，就永远不会丢失。
他醉酒时曾说。
“飞鸢，你就是我的纸鸢，这一生都别想逃开我。”
可转手，他就为了讨盛菀开心，把红缨枪送人了。
如今郑书亦满脸愧疚。
“飞鸢，对不起，我和宋小公子都被盛菀那个贱人给骗了！”
“她一肚子的恶毒心机，当初就是故意离间，才导致我们越走越远。”
“如今又为了享受荣华富贵，还害了我……”
“我除了歉意，再也不能跟你表达什么。飞鸢，只有这杆红缨枪，我能拿回来物归原主……”
郑书亦满眼都是期待和恳求。
我想起从小到大，郑书亦都像弟弟一样跟在我和宋琰身后。
我阿娘只生了我一个独女。
我小时候就想要个弟弟，却没能得偿所愿。
就发自内心把郑书亦当成弟弟一样。
如今虽然断了旧情，我还是希望，他能过得好。
我没有收红缨枪，却发自内心劝告他。
“送出去的东西，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。”
“我不怪你，但是我希望你能擦亮眼睛，不要错信了人，害了自己害家人。”
郑书亦若有所思。
14
没过几日，顾流峥就查出来了，当初散播我在匪窝失去清白的人，正是盛菀。
她花钱雇了许多人，在上京各处散播流言。
只为了彻底毁掉我的名声。
也毁掉我。
只可惜，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，根本就不能撼动甚至影响我了。
郑书亦回去之后，便写了休书一封。
要将盛菀休掉赶出家门。
盛菀恼羞成怒，居然在婆婆的燕窝中下了药，想谋害婆母！
结果被郑书亦当场发现。
郑书亦大怒之下，拔剑亲手捅了盛菀！
听说她临死时，还在嘴里咒骂着命运不公。
可机会明明给过她，是她不肯好好珍惜的。
而被禁足的宋琰，得知我嫁娶后，盛菀也被一刀捅死，便彻底不出门了。
听说宋琰脸上的光一日日暗淡下去。
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，接受家中的安排，娶了别人。
却在大婚不久后，一病不起。
宋丞相找了很多大夫来看，就连太医都成了丞相府的常客。
可他们依旧瞧不出来，宋琰到底哪里病了。
他们纷纷说这是心病。
宋丞相没有办法，和夫人一同来侯府求我。
“琰儿一直都没有忘记你，我们老两口，只求你能过府一趟，见琰儿一面。”
我本来没有同意，可是坐在院子里沉思了一下午。
顾流峥看出了我的纠结，他将我揽入怀中。
“去一趟吧。”
他握紧我的手，“飞鸢那么心善，你们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，你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宋琰这样死去。”
“去吧，为夫陪你。”
15
我去见了顾流峥最后一面。
他躺在房间里，形同枯槁。
“阿琰。”
听到我的声音，他整个人愣住了，不可置信的猛然转过头来。
看到是我，他满脸泪水。
“飞鸢，真的是你……”
可是他也看到，站在我身旁的夫君顾流峥。
他异常激动。
“飞鸢，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，我还是你的阿琰！”
可我却轻笑。
如今这样叫他，是因为我放下了。
“当年的年少情分，都已经过去了。如今，你要珍惜眼前的福分，别伤了爱你之人人的心。”
说着我看向他身旁忙前忙后的夫人。
人家是个好姑娘。
不该被这样对待。
临走的时候，我最后劝道：
“若我是你，定要尽快好起来，与夫人好好过日子。”
宋琰听了我的话，眼中重新燃起了光。
宋少夫人感激的看了我一眼。
她送我们离开时，发自内心对我感激道：
“顾夫人，你是个好人，和夫君一定会幸福一生的！”
我笑着与她道别。
便同夫君一道回府了。
坐在马车上，听着鸟儿轻鸣，头顶是清澈蓝天白云，只觉岁月静好。
回府之后，顾流峥神神秘秘拉着我的手，说要给我一个惊喜。
“睁开眼睛吧。”
顾流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杆红缨枪。
笑着递给我。
我这才知道，那日郑书亦想要还我红缨枪的时候，都被顾流峥记在心里了。
他知道我喜欢习武，喜欢用红缨枪。
便让人特意为我打造了一杆一模一样的红缨枪。
我喜爱的摆弄着，最后目光落在枪柄上。
上面也刻着一个“鸢”字。
顾流峥轻笑，在我耳畔轻轻说，
“鸢的本意，是鹰。”
“为夫不喜欢你做任何人的纸鸢，希望你能像天上的雄鹰一般，活出自己，自由自在。”
第二年发生战乱。
顾流峥义无反顾陪我去嘞军中。
后来取得大捷，我成了显赫一时的女将军。
可是却在接受赏赐时。
我以军功换了一道旨意，请皇帝赐我们夫妻二人自由。
这天地之大，四海为家。
我们都是翱翔的雄鹰。
不该被束缚啊。
「完结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