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去的默军战士,此时被放在校场正中,郭嘉头戴白巾,默军其他的人也都在此地,默默伫立。
“今日,默军战死了一位袍泽,他叫白兴,他死在武卒的手里,死的壮烈,我承认,他是我大秦的好男儿,即使死了,也是如此!秦川八百里,一寸山河一寸土,都是白兴这样的人,用自己的鲜血换来的!
但是,他今天真的就是必死无疑吗!如果,你们能够互相结阵防守,白兴一时不查,袍泽难道不会救下他吗?就是如此,那些杀了我们袍泽的人,你们中间居然还有人称他为义士!
你们是不是也觉得,这些临死前,划破自己的脸颊,不愿暴露自己主君的人是义士!
我呸!如果你们还是这种想法,就给我滚出默军!
如果你们还沉浸在散发披肩,赤身裸袖,夹携生虏,一人冲阵,若虎入羊群的厮杀快感里,离开我的默军!
你们以为这叫勇武,叫壮烈,不!现在,这叫做愚蠢!
你们的铠甲,你们的兵器,花费了半个国库的存铁,花费了我墨家三年的时间,如果这么大的代价,到最后,你们还是和当初一穷二白时一样,只顾个人悍勇,那你们就是愚蠢!
你们的铠甲,重箭难透,你们的宝剑,断金切玉,明明有这么好的装备,明明别人都费尽心思来偷取这么好的装备,你们却弃之如敝履!
难怪被人欺负到家门里,难怪在咸阳都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作乱,都是因为你们这种蠢货!”
战士们的头颅低得更厉害,但是场上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反驳之声。
“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,毕竟就在前不久,区区一个小队的人,潜藏在赵国边境,差点就要了赵国名将李牧的命啊,你们多厉害啊!但是我问你,那时你们是怎么做到的!任涂,你说!”
“回将主!当时属下潜藏在远处,以神力弓射杀李牧亲随,击毙李牧坐骑!”
“那我问你,这样赢了李牧,让你觉得很耻辱吗!”
“回将主!属下不觉得耻辱!”
“告诉我为什么!为什么你没有面对面地和他厮杀,还不觉得丢了你一个军人的脸面!”
任涂不说话,是啊,为什么,李牧都没看到自己,就算是自己杀了他,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死在谁手里,但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觉得丢脸,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快感,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感觉,与那种近身厮杀的感觉不同,但是同样让人上瘾。
郭嘉见任涂不说话,抽出自己的宝剑,指着城西方向,那是魏武卒殒命的地方:“因为,这是战场!大秦的新兵上战场,从来不需要人教他什么叫勇武,这是我们血液里流淌的东西!
任涂,告诉我,你入伍后,你的伍长教你的第一件事是什么!”
“是躲避箭矢,利用敌人的尸体,利用自己的武器,躲避箭矢!活下来,靠近敌人,然后就自己去杀敌吧。”
“为什么要躲避箭矢!”
“因为只有活过箭矢乱射,我才能杀更多的敌人!”
“杨熊,告诉我,你的伍长教过你什么!”
杨熊挺起胸膛,高声回答:“回将主,我的伍长告诉我怎么杀人最省力,告诉我如果和别人战斗哪里可以受伤哪里绝对不能受伤!”
“那你告诉我,为什么要这样!”
“为了活下去!”
郭嘉的眼睛已经红透了,“为了活下去!活下去!这是你们入伍的第一课!为什么,从新兵变成老兵,从弱者变成劲旅,你们反而忘了这一课!
王翦!为什么只带十个人就去追击黑暗中的敌人!为什么出击时不带上弩箭!
别给我扯什么国都之内军械管制,你们是去打仗的,只要赢了,用了什么武器不是国法能管得,我从不知大秦国法有规定,杀敌不许用弩箭!
白兴的死,是你们这些人的狂妄造成的,可笑你们还想让我论功行赏,你们有什么功劳值得我赏!
能保住你们性命的铠甲,你们不用心守护,能助你们杀敌的武器,你们不去利用,还非要像野兽一样与敌人殴斗,你们是想告诉我,我费心费力训练你们都是白费功夫吗!”
郭嘉走到默军大纛前,用尽全身力气将旗杆斩断,众人一片惊呼,郭嘉扯下旗帜,盖在白兴身上,“这大纛,就如同你们的傲气,今日,我让它随白兴陪葬。
默军不怕死,默军死的起,但是今日,我希望白兴是最后一个因为你们的愚蠢而死的人。”
“是!是!是!”
看着众人带走裹着旗帜的白兴,郭嘉虚弱地坐下,熊启蹲下身子,轻轻拍了拍郭嘉的肩膀,“公子,启学到了。”
郭嘉满脸苦涩,“我希望你是真的学到了,战场之上只有生死,让自己活下来,让敌人去死,这就是战场的法则。哪有什么义士,都是死敌,你们以后训练时,记得带上战甲,我是真的不想再为自己的袍泽流泪了。”
“谨受教。还有就是,我府上今日,少了三个仆从。”
“我猜到了,这里能往来的外人不少,但是只有你们兄弟府上的仆从来的时间长到足以记下地形。”
“如果我说,不是我的安排,你会不会相信。”
“为什么不信?如果是你,何必带什么仆从去观察,自己记下一切将消息传出去就好。不过,从今日起,校场不允许任何外人出入,你可有意见?”
“启并无异议。那公子,你觉得,此事的内应,会是谁,会不会是王宫里……”
郭嘉摇摇头,“王后未必知情,我觉得此事是吕不韦的手笔,毕竟他出现的时间和那人进入兵器库的时间实在是太接近了,但是考虑到这个人的商人本性,又不像是他的手笔。而且师兄也说了,应该不是此人的手笔。
魏无忌此人心机深沉,能与他合作的人,至少得让魏无忌觉得值得冒险才是,但是吕不韦的性格,魏无忌要是敢信他才有鬼了。
在暗处,还有一股力量,勾结这些外人,打我们的主意,而且,此人之前似乎从未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,居然这么顺利地躲过了我们的探查。”
“国尉大人那边,也没有消息吗?”
“师兄的意思是,这件事到此为止,他已经杀了很多人了,在查下去会影响到大局,大王的身子……这时候,不能出乱子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