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有人承包衬衫厂,何毅并不是十分惊讶,因为早在七九年,燕钢的总经理周冠宇就提出了承包制度并明确了承包明细。
即是包死基数,确保上缴,超包全留,欠收自负。
正是这十六个字,打通了一部分沉疴多年工厂的命脉,更是改变了一系列原本默默无闻的草根人物的命运。
何毅不知道这个所谓衬衫厂的厂长究竟有多大能量,但他知道自家的服装店在江城有如婴孩携黄金于闹市,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。
“大姐,凭什么要我们自己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,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让他们拿出证据证明我们有罪吗?”
“谁说不是这个理,咱爸当时也是这么说的,可当时那几个人就像没长耳朵一样,什么也不听……”
何毅不禁苦笑:“那这事就这么算了?”
那一边的大姐也叹出一口气,声音一下子低沉不少:
“谁说不是呢!本来咱妈不信这个邪,要去找个说法,到底是被咱爸给拦住了。”
这种结果还算是在何毅的意料之中,毕竟,整个八十年代的前中期都不是什么经商办厂做生意的好时期。
即使你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,告到商业局去又有什么用,现在的商业局也只是一个发一发个体户牌照的小媳妇罢了。
猛的,何毅忽然道:
“大姐,你可以试着去找一下林河的县长,叫杨新仁,我和他算是勉强熟识。”
何琴有些犹豫,难为情的道:
“小毅,你自己都说和他的关系不是特别好,我们找到他之后怎么办,更何况,人家是县长呀!”
大姐心中的顾虑他能够理解,但是以他对杨新仁的印象,这是一个能办实事并且值得深交的人。
和他来往的越多关系自然也越好,林河可不是传统的农业县,而他二十五六岁就能坐上一县之长的位置,不也正好说明了他背后有大树吗?
“咱们又不是空着手去,咱们可以和他合作,到时候店里挣的钱可能少了,但那些牛鬼蛇神不也一样没有了吗?”
何琴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,不过好像又不是不行,如果真的能把县长拉来做自己的后台,哪里还用像之前一样胆战心惊。
“行!那我一会儿就把你说的告诉爸,看看爸是怎么想的。”
眼看何琴就要挂断,何毅赶紧叫住她:
“等会儿!大姐,你想没想过我在店里卖衣服,自己出来开个照相馆什么的。”
“这个……我行吗?”
看这个样子表面上最温顺的何琴也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,何毅的心里乐开了花,不知道李娟知晓这些孩子们内心的想法后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。
“过年我和爸去香江的时候就买了两部相机,一部我自己随身带着,还有一部就放在家里,不知道压在哪个箱子底了。
偷偷的告诉你啊,那相机是日苯产的,三千港币。
至于照相,我想应该随便找一个老师傅学上一个月左右就能出师了,你是开照相馆,又不是照艺术照……”
经过何毅的大胆劝导,何琴这才扭捏道:“那好吧!我试试吧!”
何毅有些急了,感情刚才的话都白说了:
“试试怎么行啊?做什么事都要贯彻到底才行,我知道你担心什么,咱妈如果为难你的话,你就去找咱爸。
你放心,在小事上,爸一直让着咱妈,但是遇到大事,咱妈不敢在咱爸面前撩火。”
何毅的话声刚落,他的听筒里就传来风铃般的清脆笑声,紧接着他又道:
“这段时间,我住的地方不太固定,所以也没法给你留一个电话,但是过一些日子,等到学校开学,我就把联系方式告诉你。
学技术或是开业的过程中有什么障碍,可以给我打电话,到时候我给你想办法。”
“我们家小毅好像长大了。”
何毅哈哈大笑:“那必须的,身为顶天立地第一男子汉,这点事情对我来说算什么!”
……
又走了有十分钟,才回到出租屋,半道上何毅观察了下,这条胡同虽然看起来比较破败,人烟也比较稀疏,但是却实打实的在二环里。
这可能也与房地产的野蛮发展方式有关,这个时期的人聊的京城的地段,一般都会比较在意哪个区富人多,哪个区贵人多,哪个区穷人多……
甚至也有哪里风景好,哪里古迹多,哪里学校多,哪里工厂多……
但在三四十年后,更多人在意的却是从你家打下一个眼儿,距离天安门的直线距离有多远,距离越近,你的房子就越值钱……
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像一个炸弹从巷子口爆炸开来,寻声望去,一只黑猪被三条麻绳捆在一张木桌上。
潜藏的求生欲刺激得它不停的嘶喊,四只猪脚也在这一刻绷的笔直。
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皮靴,带着沾满油污的黑色套袖站在猪首的位置,当然了,那究竟是不是黑色的还要两说。
而他也依旧汲拉着他的解放鞋,现在一旁优哉游哉的吞云吐雾。
眼看“犯人”挣扎的越来越厉害,大爷吐出一个烟圈,砸了砸嘴道:
“用小刀不行了,换大刀吧!直接砍脖子,盆和热水先拿出来!”
年轻人利落的扔下了手中的刀具,回到院子里没一会儿,拿出一把长近一米,大概只在电视中出现过的厚背钢刀。
不管叫的正激烈的猪,对着颈部,一刀斩下……
这特莫是杀猪,你跟我说这是杀猪?撇了下那死不瞑目的猪头,还有瞪的滚圆的双眼,何毅实在是不知道今天晚上该怎么入睡。
“哟!小子,第一次看杀猪吧!我告诉你,看着看着就习惯了,我们这儿隔三差五就杀一只,管你看个够!”
看着大爷“和蔼慈祥”的笑容,何毅不知所措的道:
“那个,大爷,如果我现在说不住了,房钱还能退给我吗?”
他也借过年轻人社会的砍刀,在磨刀石上来回蹭了几下,然后又突然道:
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
“没……没什么!”